《易經》,光講文,講注解,那比禪宗還難懂。比如,《易經》一個卦裏頭,有一個現象,忽然想起了,看見坎,想起水來了,占了這一卦,看到「見豕負塗」豬掉在泥窩裏,一回頭,「載鬼一車」,來了一輛大車,車上皆是一些鬼。說這個與社會國家有什麼關係?這個叫現象。講《易經》注重的就是這「象」。
《易經》,先看符號,叫「數」,一道陽(-)兩道陰(- -)來回算,這是算數。我的算數不好,不喜歡算數,嫌它太囉嗦。可是,《易經》就是須一道兩道的這麼算,錯一分一厘也不行,準確得很,跟算數一樣。孔子的算數很好。這都是算,這是「數」。
「象」呢?就是算的這個象個什麼樣子,譬如前此講「明夷」,「明」是日月之象,「夷」當受了傷講。不好的在上頭,明在下頭,雖然光明,火是光明的,可是在爐子裏頭,跟外頭拿的火炬這個火一樣不一樣?火炬舉得高高的大家都看到了,但火到灶爐子裏頭去,比如廚房不點燈,鍋底下冒火,也看不見,這叫「明夷」;雖明,也沒用處。這比喻一樁事情,這是現象。現象如此了,就能以推測。
你得先會這八卦。如果連這八個你也不知道,我講白道道(陽 -),黑道道(陰 - -),滿嘴盡是道道,你說:「道道是什麼?」那我也沒法辦。必須念熟,記住八卦的樣子,八卦要有兩個才行,如乾有三道,再一個別的弄成一卦,成了六道。卦有在內、在外的,街上算卦的他都懂這個。
六個爻,誰在第一第二,也是輪迴,一下生一直到死,死了再生、生了再死,這樣子輪流,錯一點都不行。街上算卦的,他得先把這個都背熟了。六爻,兩爻是天,兩爻是地,兩爻是人,這一個卦管的範圍,上至天,下至地,當中的人,全都有了,幹的什麼事情都在裏頭,都有現象。這六爻叫一個卦的本體。
每一卦的本體,他得有鄰居,俗話說「遠親不如近鄰」,我有一肚子的老諺語、鄉下詞,都是我的老師。遠親不如近鄰,近鄰還不如對門。鄰居很厲害,叫「旁通」,旁通是講鄰居的關係。跟誰是鄰居,跟誰不是鄰居,都不一樣。明明左鄰姓張,左鄰的左鄰姓王,你就和姓王的靠不上,必得姓張的靠上了。你要是和姓張的成了鄰,一交換,張家的人上你家來,你的人上張家去;上了張家,王家的鄰,你又勾上了,這樣一推下去就無窮無盡了,這是旁通。
還有綜,綜是上下,上頭的可以換下頭,下頭的可以換上頭。上的上,下的下,四通八達都全了,真是千變萬化,知天知地知人。比如說街上算卦的,你搖一搖卦,他隨便一看,內卦是巽為風,外卦又是什麼東西?「乾為天,天風姤,天山遯,天地否,風地觀,山地剝,火地晉,火天大有。」算卦的先念六十四卦的卦頭,念到底再轉過來,他不會錯。
但是有變的時候,譬如乾卦,上下內外爻都是陽,這就不行,不能都這樣。坤也不行,逢坤、逢乾必得變。其餘那些卦都是有陰有陽,唯獨乾坤是純陰純陽,純陰純陽不行,必得變。他這一變,街上算卦的只懂這兩變,千變萬化他不懂,他要懂這個,人家也不信。你們先把這八卦--乾三連,坤六斷,震仰盂,艮覆盌,兌上缺,巽下斷,離中虛,坎中滿。記住這個,你就會這一套。
今天給大家講中國文化《易經》上的一卦,先說明用意。原來大家是學佛,我來臺三十二年,有些人跟著三十二年,也有不到三十二年就下世的。前十年,臺灣的局面跟現在不一樣,那時候算是一塊荒地,雖是荒地可是不複雜。講佛法大家都接受,接受得很單純,大家得了利益。現在的文化脫了節,就算不脫節,講的也是似是而非。我學多少年了,再溫習,看他們講的這些字皆不行。還是漢儒講訓詁,呆呆板板的,他不敢妄作聰明,怎麼個講法就是怎麼講,呆板得很有道理。後來這些胡造謠言的,一下就變了質,弄不通了。譬如平素說某人利慾薰心了,這大家都常說,「利慾」,心裏有利慾,這個「薰」怎麼講呢?怎麼加上這個薰字呢?這就模糊了。要講《易經》,就得說出來。現在連這個字,咱們講了都錯誤;雖不能錯誤,也不徹底。
學佛多少年來,愈學就愈不可靠了,今日之下,大亂得不成樣子。現在蓮友,成就的不如從前了。聽的經多了,更壞了,如禪宗有一句話,忽然間跟大家說,大家一聽就受害,可是到了相當的程度,一說就行了。禪宗說:「愚人求佛不求心,智人求心不求佛」,這一句話,害的人不少。那是沒徹底講明白,若講明白,這是實在話。現在我們大家就是犯了這個毛病--「求佛不求心」,什麼事情,一切仰仗著佛,完全成了一種迷信。成佛是用什麼成佛?就是心啊!什麼都靠佛了,你的心都去幹殺、盜、淫、妄一切的壞事,這有什麼用處?到外頭幹一會兒,回來祈禱祈禱懺悔懺悔就行了,佛成了一個萬惡之首,教育人做壞事,現在不是這樣嗎?
「求心不求佛」,並不是說「不求佛」,這是陪襯話,總而言之要「求心」。求成佛,坐在這裏,終日給佛磕頭、燒香、布施什麼,你就成了佛嗎?要明心見性,你把你心裏那些東西都去淨了,就成了功。佛法是「但去凡情,別無聖解」,你若把凡情都去了,就沒了事了,沒有什麼經典、沒有什麼法。《金剛經》上說:有人說是我度化眾生、我講佛法,這是毀謗我。這是佛說的,不到那個程度,這個話聽起來就很怪。